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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

吴邪问了张海楼一个问题,他问:“你那个搭档后来怎么样了?”张海楼没有什么反应,吴邪以为他没有听清于是补充道:“张海峡(侠),你在南洋时一起搭档的那个同期,为什么在档案的后边再也没有有关于他的记录了。他怎么样了?”






张海楼转过头看他,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年代太久远了,我已经忘了。”






……








张海楼还记得这个名字,但是他想不起来和他相关的太多事情了。他对南洋的事情已经非常模糊,作为张家人的岁月实在太过漫长,人类的脑子不可能容下那么多是是非非,这件事他已经明白很久了。遗忘朝夕相处的人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对于张家人来说是稀松平常的,通常最先开始忘记对方的声音,包括了语气语调和对方曾经说过的话,忘得不会很彻底但是几乎不可能再想起来。然后是脸,印象里熟悉的五官一点点模糊,难以描摹,最后变得像路边随意的某个路人一样,甚至不再有一丝情感上的波动。然后是那些平淡的生活琐事,抹去那些留存的痕迹,而最后是对方死掉的一瞬间。






死掉的一瞬间?






张海侠好像是死了。张海楼仔仔细细的想了,故事的最后,如果不是死了,他应该会和自己一起,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张海侠了,但是他总觉得自己是知道的,知道张海侠如果活着,一定不会和自己分开。但是他是怎么死的呢,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突然感觉头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很少去想这些事,也不再对厦门心心念念。






张家人的睡眠很平稳不太容易做梦,因为他们睡觉的同时会在身体放松的同时在精神上戒严,对外界的风吹草动感知比一般人灵敏太多,虽然张海楼并不算纯粹的张家人但是也还是比较警惕的。所以当那个晚上他意外的做了一个很复杂的梦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太具体的东西他复述不出来,梦只给他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梦里是张海楼刚来马六甲的前半年,而在他的身边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天气很热,自己和青年都在流汗,但是青年仍旧把军装穿的笔挺。梦里的他还并不想家,只有那个看不清脸的青年有时会愁眉苦脸都撑在栏杆上远眺,分明连五官也看不清楚,却觉得他应该是愁眉苦脸的。张海楼抽了一口烟,回过头和青年说话时没吐干净的烟全部飘向青年,他痛苦的迅速捏着鼻子:“你给我站风口去。”张海楼把烟掐了,随后很自然的和青年勾肩搭背,青年嫌弃的捂住张海楼的嘴然后半蒙半猜的感觉出张海楼在说:“你想回厦门了?”






青年看了张海楼一眼,对上他的眼神后不耐烦的说:“我当然想回去啊。三十年,要三十年呢。我们一生里有几个三十年啊。”张海楼把青年的手拿开,为了把气味散赶紧站到风口,他脱口而出:“虾仔,那你为什么跟来,留在厦门,留在干娘身边不是更好吗。”被叫做虾仔的青年看起来还没完全习惯这个新名字,但是还是回:“不然让你一个人被干娘驴啊,一个人来这边待三十年,我看你受不受得了。”张海楼转头说:“干娘哪儿驴我了!”青年也喊:“被驴了都不知道,干娘不驴你驴谁!”






虾仔,虾?侠?张海侠。






他就想起来了,想起来自己最开始在南洋留下来的乱七八糟的传说。自己先是被叫楼鬼,水鬼,后来又是瘟神。然后自己的名字在马来人那儿叫起来就是张海盐,他觉得这个名字太咸了于是给张海侠同样取了个带着海腥味的名字张海虾,然后就开始叫他虾仔。








他又想起来自己认识一个人,叫何剪西。太具体的东西还是想不起来,但是他记得何剪西就要昏厥过去的问自己:“你是瘟神?你这样的人是瘟神!你不是海上的侠客吗?护送远航华人的侠客……”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自己不是侠客,侠客没来。








侠客是谁?只能是张海侠。


他为什么没来?他去哪儿了?档案的最后写了什么?








张海楼只觉得头痛。午夜梦回时会想起这些摸不着头脑的陈年旧事,都是吴邪的错。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转过头,是张海侠。他坐在轮椅上,模糊发五官平静的看着自己,他突然感觉自己能看清他的眼睛,他的眼底好像在说:“张海楼,你回厦门吧。”






张海楼突然冲上去扶住他的轮椅两边,张海侠抬头看着他,张海楼说:“要走,我们就一起回去,等时间一到,我们一起回去。”张海侠笑了笑:“我不想回厦门,我在哪里没有很多留恋。”说完偏过头,试图扳动轮子躲开张海楼,张海楼没有松手,轮椅被摁在地上牢牢的没办法动,张海侠也许有些生气了,但又好像不太在意,他轻轻的开口:“你回去吧。”






张海楼突然起了一股无名火,却下意识松手推着他的轮椅走,还去拿了毛巾替他擦身子,张海侠看着张海楼:“张海盐。”张海楼抬起头,又看不清张海侠的表情了,于是他放开毛巾去解张海侠衣服,然后帮他换掉那条被汗沾湿的衬衫,张海侠没再说话也没有阻拦,尽管他是能自己换掉上衣的。






张海楼突然就觉得有些消失了很久的情绪涌上来,他在梦里抱着张海侠说不出话,张海侠安抚性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说:“我想去晒晒太阳。”






这件事张海楼没有忘记,他看着梦里,阳光下坐着轮椅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张海侠。他知道这是怎么伤的,但是他没有说任何话,没有提起任何事,因为知道对于梦里的张海侠道歉是没有用的。他伸手摸了摸张海侠的头发,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记忆里的手感,随后又觉得好笑,难度这个梦不就是来自于他的记忆吗?






他笑起来,张海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也笑起来,一种久违的温暖的东西钻到张海楼的五脏六腑里,他想:张海侠,你别死好不好。






这个梦其实到此为止就好。






但是天不遂人愿,他看着变化的场景啐了一口痰,也不知道他现在睡着了是不是在流口水。于是他看到了那个黑漆漆的船舱,他突然开始心慌,当他能仔细分辨周围的东西时——他看见了张海侠的尸体,也是为什么档案后边再也没有关于他的记录。






张海侠真的死了,这件事他应该知道很久,也接受很久了。他在那之后去过很多地方,经历了太多事情,也认识了更多人,寻寻觅觅着各种人事,作为张家人在各地辗转的百年让他原以为这一份执念他真的忘记的很透彻了,以至于他忽略了也许本来就是还有一份不甘心,所以才有了这个梦。






他忍不住的抱着那具尸体开始哭,张海侠的身体冰冷冷的,没有先前阳光下的温暖,他突然出奇的想念马六甲那个他待的不耐烦起来的地方。他想,只要张海侠活着就好了,他活着,去哪里都好,能一起回厦门最好,回不去也好,怎么样都是好的。只要他活着。






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步回去呢,他为什么逃不掉呢。他如果冲动一些,转头冲回去,也许张海侠被杀死之前,他能赶到。不会他前脚刚走,后脚张海侠就被人截杀。不会他刚刚登船,张海侠的尸体也被一起放进了船舱。不会他睡在弹簧床上有一丝惬意时,张海侠躺在木箱里忍受着阴暗潮湿。






也许他们创造了无数个活下来的奇迹,也许他们有很多机会可以死在一起。






可最后那天死的只有张海侠。


他还记得那天董小姐,也就是干娘,踏着步子走过来看着他。他也想起来在那之后他带着张海侠回到了厦门,结果却没找到档案馆,他背着张海侠的尸体无处可去,那时候他想了什么倒是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只是给张海侠理了理衣服,心想:没事,一定能回去的。他把虾仔带回来了,就算是被干娘骂也值得。






他们回家了,真的一起回家了。






于是梦醒了,张海楼摸了一把脸,看了看沾了不知道是口水还是眼泪的枕头,然后自顾自的笑起来。张海侠,虾仔,你也有算错的时候,我有忘记的时候也不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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